泰国李大毛(导演跟拍17年用镜头记录了)

2019年,一部名称为《二毛》的纪录片入围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

导演贾玉川用17年的时间跟拍反串演员李二毛,在断断续续的联系中,慢慢剥开一个社会边缘人光怪离奇的一生。

故事中的李二毛出生于1978年四川渠县。

悲剧的源头是被遗弃的童年,李二毛9岁的时候,生父因多次参与拐卖妇女儿童被执行枪决,身患残疾的生母随即改嫁他人,撇下破碎的家庭与孩子。

李二毛被抛弃的那一天,开始游走各家亲戚间乞食。除了白眼,得到的并不比路边的野狗多。

11岁李二毛辍学,一路流浪到重庆靠翻垃圾箱捡破烂活着。

吃别人丢掉的食物,穿别人扔了的衣服,有一顿没一顿。风餐露宿中,最大的快乐是包装袋里剩下的几块饼干,那很甜,甜的让他忘了寒来暑往与人情薄凉。

人有时候很奇怪,见不得猫狗受罪,但是对同类苦难 没有丝毫共鸣。

李二毛小时候经常被丢石头被驱赶,很疼也很害怕。

有人故意把吃食扔在地上,李二毛跑过去捡的时候,这些人拳脚相加,李二毛逃远了,他们又扔出手里预备好的石头。

李二毛从来没有怨怼别人对他的态度,因为打骂他的人活在光鲜亮丽的世界里。

邋遢、臭不可闻的李二毛很羡慕,被撵得满街乱窜,他同样觉得理所应当。

习惯被别人欺负,懦弱、自贱是刻到骨子里的。

李二毛能活着长大,让亲戚四邻啧啧称奇。

1997年表哥把他带去深圳打工。

经济改革后,深圳是东方明珠的"陪都",不断复制对方的繁华与文化,也学着开放与奢靡。

那时候的深圳,天天流传着一夜暴富和纸醉金迷的故事。

浮夸的世界引诱每一位新来者的心神,李二毛看见镶着玻璃像水晶宫一样的高楼,也看见幻彩纷呈的镭射灯。

深圳的白天和夜晚是两种形态。

偶然的机会,李二毛被人带去酒吧,看见有男人装扮成女子,在舞台上做夸张的动作,说着没有底线充满挑逗的话。

狂热的观众不停往演员身上扔钱,李二毛惊讶:哦,原来还可以这样挣钱。

贾玉川曾经是深圳晶报的摄影记者,用镜头记录深圳改革后文化变迁,一直做主流内容,直到2003年经朋友邀请参加了一个聚会。

那是在长安酒店顶层举办的一次变装比赛,一群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人在莺歌燕舞。

贾玉川从未接触过同性恋、跨性别者与异装群体。

看着舞台中机器喷吐的烟雾,缠绕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与妖娆的身姿中,感觉颇为好奇。

那天,李二毛在比赛中获得第二名。

李二毛很喜欢眼下的状态。

之前在工厂一个月拿二三百块,如今一晚上可以拿到差不多的钱,李二毛为此很亢奋,他把这当成生活的目标。

贾玉川提出对他做专访,彼时李二毛有几分春风得意,对此欣然接受。

一段时长十七年的专访就此开启。

贾玉川遇到李二毛的时期,李二毛正在奋力开拓人生,并且初具规模。他拉起一条四五人的艳舞队四处跑场子。

千禧年后,深圳多了两家同志酒吧,“酷儿文化”大行其道。

压抑许久的欲望一旦被掀开盖子,呈现的是瞠目结舌的疯狂。

贾玉川跟拍过一次李二毛全程表演的经历。

那天是一个公司举办庆典活动,组办方催的很急,李二毛电话不断,不停的解释:到了,快到了。

会所现场让贾玉川触目惊心,一波人已经被酒精麻痹到失态,不同性别的人脱光上衣,在音乐与气氛中肆意摆弄身体。

李二毛入场后很快进入表演状态,脱光衣服只留下三角裤和一对长靴,把腿盘在一个男人腰际,转的天昏地暗。

这一现象并不足以代表跨性别者与同性恋真实状况,除了性取向以外,他(她)们在道德礼教方面并没有什么不同。

怪就怪在饱暖思淫欲。

古时的龙阳之好被称为雅事,到了魏晋时期发展成断袖成癖。上层社会的为所欲为,到了民间自然上行下效,

其中不见得所有人都是为了满足心理与生理的需求,仅仅是为了填补猎奇的欲望。

这一幕毕竟是荒诞的,这口锅背在少数人群身上,成了跨性别者与同性恋不为世道的根据。

李二毛和他的同事充当的是平复欲望的工具。

贾玉川知道这些不好,他没法儿阻止。

在一个金钱超越人性的时代,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的使命是记录人生,况且底层人活得并不轻松。

有人说李二毛挣了不少钱,那几位临时搭档的同事对他起了歹心,准备绑架勒索,李二毛跑了。

2005年,贾玉川接到李二毛的电话,李二毛说自己挣到了钱要请贾玉川吃饭。

两年未见对方还记得的自己,贾玉川对这份失而复得的友谊挺看重,撂下电话就去了。

李二毛出现的那一幕让贾玉川终身难忘。

他变了,留着披肩长发,还隆了胸,女人味十足。

尤其是见到贾玉川的时候还流露出女性的羞涩。

李二毛讲了这两年的经历,当时感受到威胁,扔下所有,一个人跑去海南,后来给喉结和胸部做了手术。

贾玉川感受到李二毛下定决心吃这碗饭,也不好说什么。

李二毛说自己在佛山挣了好多钱,客人把红彤彤的票子扔在他脚下,他踩着成片的钱在舞台上跳舞。

李二毛说要挣更多的钱把下半身的手术也做了,做一个完整的女人。

这次回来,李二毛身边多了一个男人,高大帅气。

男人叫小江,给李二毛带来安全感也带来忧虑。小江结过婚还有孩子,李二毛从小到大身边也没出现一个护着他的人,内心很迷恋小江。

为了挣到做手术的钱,李二毛进入拼命地状态,四处接场子。

小江虽然长得高大威武,但是不善言辞,不懂怎么接活儿,也不懂讨价还价,做不到经纪人的标准。

小江隐隐成为李二毛情感的桎梏。

小江是李二毛有生以来第一段感情,小江在他心目中是完美的,李二毛为自身的不足时时刻刻感到担忧,所以才迫切的要做手术。

手术的费用至少要十几万。

小江温吞的态度让他着急,李二毛唯一想到的是扩大知名度,或许那样会有人投资他做手术,结果被一经纪公司骗光积蓄。

小江联系了以前的老板为李二毛投资,李二毛在简陋的出租房里点了几个外卖招待这位老板。

当时贾玉川也在,李二毛悄悄比划着老板手腕上的那块名表,对贾玉川说:看,有钱人。

表是假的,老板属于野路子,投资的事情终究是竹篮打水,毫无头绪的李二毛沉迷在赌博中。

剩下的钱也输光了。

为此小江和她吵了好几次,说她不该赌博。李二毛崩溃了,痛哭流涕,他明白与小江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穷途末路的李二毛问小江爱不爱自己,小江回答的很含糊,两人分手了。

爱而不得让李二毛对自己的人生陷入失望,开始了胡天胡地的放肆生活,与新男友鬼混与网友姘居,故意伤害自己,弄的浑身伤痕累累。

贾玉川看着他手臂上烫满的烟疤,训斥他自暴自弃,或许直白的语言捅伤了李二毛的内心,半年没再联系贾玉川。

后来李二毛遇到小龙。

小龙是广西人,他的母亲生下他们五个兄弟后,跑了。

小龙的大哥吸毒欠下巨债,把债务记在小龙的头上,小龙在老家没法儿待了,跟着大哥跑到深圳。

大哥带着小龙四处设局仙人跳,他让小龙去会所做牛郎,大哥闯进去施行敲诈。

李二毛本来是小龙的目标,可李二毛讲出自己的人生经历后,小龙心软了。

那段时间小龙的大哥刚好被抓,浮萍与野草聚到一起相依为命。

小龙拿出仅有的钱为李二毛买了电视与空调。

贾玉川半年后接到李二毛求助电话,见面时李二毛划开了手腕浑身鲜血斑斑,与小龙吵的不可开交。

李二毛自杀吓得小龙和贾玉川都不知所措,小龙报了警,警察到场后发现两人吸食du品,把小龙和李二毛全拘捕了。

李二毛在深圳挣到钱后,与母亲的关系也有了缓和。

2008年的一天,继父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家,再不回家里的宅基地就被邻居占了。

那年李二毛已经三十岁了,在深圳演艺圈里属于昨日黄花,继父的电话提醒了她家里还有块地,再次燃起了她做女人的希望。

李二毛给贾玉川打电话通知了这事儿,贾玉川也想看看李二毛过去生活的地方。

出发那天,李二毛和小龙抬着大包行李,领着贾玉川一行人坐上了返乡的火车。

二毛与小龙

李二毛将近二十年没回家了,再回家乡嘲笑的声音又多了一种,说他不男不女。亲戚依然不愿接纳他,李二毛只能自己做打算。

生父留给李二毛的房子早已化成废土,左右邻居一点一点蚕食着那个破碎家庭的空间。李二毛围着宅基地绕了一圈,兴高采烈的对贾玉川说,父亲给他留的两口井还在。

李二毛带着小龙在生父留下的宅基地上,拔去荒草铲平土坡,打了上百根木桩,用尼龙编织的塑料布支撑起一座将近三十平方的帐篷。

这是李二毛和小龙的家。

他们隔出三分之一的帐篷用来养鸡,李二毛又开始憧憬人生,将来养更多鸡,与小龙好好过日子。

没几天就是春节,李二毛买来对联,念着上面仅有的几个认识的字,家业兴隆。

贾玉川眼中的李二毛与小龙非常能吃苦,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人帮忙,靠两双手夯实土地,修井引电,搭起一座像模像样的房子。

他们还上山砍了竹子,编织成席子铺在那十几只小鸡下面,让它们活得干燥舒服一点。

李二毛去大伯家要来一张旧床,铺上稻草,打开行李把被褥盖在上面,到了晚上两人并排躺在窄小的床上,计划未来。

把十只鸡养成一百只一千只,有钱了李二毛就去做手术变成真的女人,两个人就能结婚,再领养个孩子……

李二毛的话在别人眼里是天方夜谭,可他说的无比真实。

第二年春节前,镇里有对新人结婚,那天李二毛和小龙一人背着只竹筐出来采购东西,看着别人婚礼的热闹,两人羡慕的如痴如醉。

李二毛这个名字似乎注定不被人看重。

村长找上了他们,说村里有外人不安全,让小龙回他该去的地方,要求李二毛恢复男人的装扮,别带坏了村里的孩子。

后来李二毛把生父留给他的宅基地卖给了邻居,卖了600块钱。

贾玉川听李二毛说,右边的邻居在法院有人,那天他和小龙吵架了,邻居偷偷在他们帐篷门口放了把刀,报案说他们酒后要杀人,公安来了勒令他们把棚子和鸡舍全清理了。

李二毛建立的人生又一次崩塌了,他和小龙返回深圳。

两人进了家工厂打工,李二毛怕别人看到他的胸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厂外租了个两三平的小房间。

贾玉川见到他的时候,李二毛剪了头发,用布带裹住了胸。

李二毛说自己不想做女人了,想把胸里的假体取出来,那样他就能和小龙住进一个宿舍,不男不女的样子,别人会把他当成怪物。

深圳很热,李二毛的身上捂出了痱子。后来李二毛还是被工友看出了秘密,他被人围着暴打了一顿。

贾玉川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李二毛坐在派出所外失声痛哭,讲述被打的经过。

李二毛说自己差点被打死。

贾玉川震惊了,突发的事件让他揪心难过,决意帮他联系一家医院摘除胸部的假体。

手术前一天,李二毛接了个商演,有个洗脚城搞周年庆典,请李二毛出场。

李二毛那天心情很重,唱了首梅艳芳的夕阳之歌,眼泪抑制不住的流满脸颊,他说自己十几年一直扮演不属于他的角色,该放下了。

洗脚城的女孩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拼命为他鼓掌。

贾玉川接他回去,路上医院打来电话,开车的贾玉川放开了免提,院方说暂停李二毛的手术,因为李二毛可能携带艾滋病。

回到李二毛住所后,李二毛猛猛吸了口烟后哭了,他说自己有两个愿望,回家为生父建座空坟让父亲入土为安。

然后去一直向往的香港看看,找一座高楼喝到酩酊大醉然后跳下去。

李二毛说,自己活着也是害人,这种死法对得起所有人。

自卑的人无由来的只会对自己心狠。

之后李二毛失踪了,贾玉川怎么都联系不到人。

2017年,贾玉川接到李二毛的视频,李二毛很疲惫也很轻松,他说自己找地方把假体取出来了。

李二毛捏着那块假体说,这东西帮了他也害了他。取出来后感觉一下空荡荡的。

那时候的李二毛应该是刚做完手术,精神状态不好,说了几句匆匆挂了。

此后无联系。

2019年,这部纪录片入围电影节,贾玉川觉得怎么都该和李二毛交待一下,贾玉川心底有个期望,有人看到这部纪录片或许会帮助李二毛一下。

贾玉川联系李二毛老家的政府部门,李二毛于五个月前孤零零死在县城的出租屋内。

这是一个从实现梦想延伸到放弃梦想的故事,内容很残酷让人沮丧。

李二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身上的事迹与属于人性但是与光辉无关。

舞台上他是享乐的工具,生活中是没有片瓦容身的草根底层。

他的人生里,连句温暖的话都没有。

看了很多人对他的评价,说他是跨性别者或者同性恋又或是其他属性。

学术夹杂到现实中,就是门玄学。李二毛就是个人,非要定义一个人群,不应该也没必要。

给别人划分圈子,等于给人分了等级。

李二毛终究是做不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级别。

在这部纪录片里故事点很密集,让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李二毛的故事很荒诞,荒诞的一幕不止是他,底层人很难逃脱主流思想的禁锢。

如果不放开思想,荒诞永远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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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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