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潘金莲(话说潘金莲)

初看《金瓶梅》,零零碎碎,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过度暴露的性描写,但看完上下两册,才懂得了这本书真乃奇书。作者兰陵笑笑生通过写西门庆发家败亡的过程,围绕潘金莲、李瓶儿、春梅等人,将罪恶的人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谈到潘金莲,人们可能就会想到淫荡这个词。现在“潘金莲”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符号。《第二性》中说:“女人是社会塑造的。”潘金莲这个女性是社会塑造的,她内心的扭曲也是社会造成的。我将结合明代这个大环境,分别从潘金莲的身世,嫁与西门庆前后的婚姻生活,西门庆死后她的生活着手,分析她复杂的性格。

潘金莲是一个特别可怜的人儿。潘金莲是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排行六姐。父亲早亡,母亲因度日不过,九岁就被卖到王招宣府,习学弹唱。从这可以推断,她童年很少感受过父爱、母爱,在她初知这个世界的基本形态的时候,她却被母亲抛弃。未曾尝过爱的滋味,自然也就不知如何去爱自己、爱他人。这是挺可悲的。

在王招宣府,没有亲人,也没用女性朋友可以倾诉,她是十分孤独的。一个人就会孤独,一孤独就会空虚,一空虚就会胡思乱想,或者有些颜色的就会孤芳自赏,从中找点乐子。在大户人家府里,夫人小姐丫头婆子都会涂脂抹粉,装模作样。在这种环境的潜移默化下,她自然也会如此。况且她还有些许颜色,缠着一双好小脚儿。又聪明伶俐,不过十五,就会描鸳刺绣,品竹弹丝,又会弹一手好琵琶。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世道,她可以说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女子,自恋是很正常的。所谓才子佳人,那时婚姻是女性唯一归宿的时代,这念头在金莲心中根生蒂固。

但很不幸,她在王招宣死后,又被潘妈妈卖到张大户家。长到十八岁,“出落的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尤细尤弯”,张大户趁主母不在家的时候,就把她收用了。十八岁,这个最美的年龄糟老头子玷污对一个少女来说是特别崩溃的。但我觉得对潘金莲倒不一定,可能她会觉得张大户对她的性启蒙,使她完成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这反而让她自以为找到存在的价值。我在想为何潘金莲后来情欲这么疯狂,这肯定得追溯到她初次的性体验。说得难听点,她是被张大户诱骗强奸的,但是她并没有反感更没有反抗这种性行为,而是坦然的接受,甚至是享受这种情欲释放带来的快感。可见潘金莲初次的性体验是十分愉悦的,她从中肯定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填补了她内心的空虚寂寞,她的世界也随着性的开始燃起一丝希望之火。

但很不幸,先是被迫嫁给武大,后张大户因索求无度,得了阴寒病症死了,被主家婆赶了出去。在大户在世的的时候,潘金莲曾直接向大户抱怨,武大长得猥琐,“三寸丁谷数皮”,又为人懦弱胆小怕事,可以看出她是特别嫌弃武大的,对于大户,尽管年纪大,但还是有好感的,不然,何来“抱怨”的话?

潘金莲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儿,自恃过高。嫁与武大,就没想过和他好好过日子,整天浓妆艳抹,与人眉目传情,对武大冷言冷语,尖酸刻薄,对武大前妻留下的女儿经常打骂。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妻,是一个恶毒冷漠的娘。

对她来说,世界是没有边界可言的。见武二归来,看他身强力壮,相貌堂堂,竟不顾伦理,生了再嫁之意。饮食间以情色引诱,引诱不成,反而向武大告状,说武松欺负她。最毒妇人心,她栽赃陷害的本领这里开始显现。

后来一叉杆打到西门庆头上,两人孽缘自此开始。西门庆是潘安的貌,又是清河县的一个大财主,潘金莲自是一开始就看对了眼。“可意的人儿,风风流流从帘子下丢与奴一个眼色。”两人那眉目一转,加上西门庆主动出击,情欲强烈的她自然顾不上贞洁羞耻之心,开始与西门庆偷情。在被武大捉奸在床后,她下毒害死武大,没有丝毫羞耻怜悯之心,她的恶又加深了一层。杀死武大,在他灵堂上假哭还不够,还在灵堂上和西门庆乱搞。

嫁给西门庆之后,潘金莲刚开始是逢迎吴月娘,培养自己的势力,将春梅献了西门庆。后恃宠而骄,由于打心眼里瞧不起孙雪娥这个厨娘,且孙雪娥戳到她杀夫偷人那段不堪的过往,与孙雪娥结怨。当西门庆对她的新鲜劲一过,又勾搭上李桂姐时,她生气不过,骂道“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得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说完就无意中被李娇儿听到了,她怀恨在心。自此李娇儿和孙雪娥就成了她的对头。

而潘金莲,骂完就去和琴童鬼混,释放自己的肉欲。她真是心口不一,荡妇骂婊子,又去做了婊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败露,孙、李找到机会跟西门庆告状,她打死也不承认,一直说自己是冤枉的。我觉得她真得挺机智的,有指鹿为马的本领。面对西门庆的毒打,她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又很巧妙的把“是否偷人”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春梅,让春梅给她辩护。春梅也明白,主仆一场,主子倒了,她也没什么好下场,自然为她洗白。

对于西门庆处处留情,看上就上,对于占有欲和情欲这么强的她来说,内心是很嫉妒幽怨的。但从后来西门庆勾搭上李瓶儿她种种反应行为处事来看,她也慢慢学聪明了,不去触碰西门庆的底线,反而和他的闺房密友。试探性的威胁西门庆,和他约法三章。头一件,不许他往院里去,拔了李桂姐这根心头刺;第二件要依她说话;第三件,要西门庆跟她诉说和李瓶儿做爱的经过。可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西门庆也照做了,和李瓶儿耍完,就来跟潘金莲来讲:李瓶儿怎生的白净,“身软如棉花瓜子一般,好风月,又善饮酒。”两人在帐子里会放着果盒,看牌饮酒,慢慢调情,情到浓处,才会释放欲望。

潘金莲从中有所领悟,深知自己的样貌在西门庆眼中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吸引力,开始改善自己的房中之术。羡慕李瓶儿皮肤嫩白,就开始研究各种变白的方法,一天抹十多次粉,甚至在屁股上也抹粉。性风格也慢慢改变,由野兽路线走上文雅的淑女路线,学着李瓶儿的法儿,再次去吸引西门庆。她争宠的心理慢慢走向变态。

到这我有个问题,潘金莲如此费尽心思的讨好西门庆,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爱情吗?是为了金钱吗?到底是为了什么?从潘金莲多次勾引琴童、陈经济等人,可以看出她压根不爱西门庆,更确切来说,她压根不懂什么是爱,怎么去爱他人,怎么去爱自己,以致后来她性欲膨胀到难以发指的地步;从西门庆对她进行性虐待来看,潘金莲在西门庆心中的分量微乎其微,她活得特别卑微,像他花园里的一朵花,想了就逗一逗,腻了就放一边,但也不许别人采摘。潘金莲和他除了肉欲上的放肆,没有生活上精神上的交流。他们的关系的实质就是性交易,通过讨好西门庆,获得金银首饰,又通过这些东西打扮,再次吸引西门庆,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之中。她只是一个男人泄欲的工具,但不自知,甘愿做这个工具。所以也并非是为财。

人活在这世上,总有因果。她不爱西门庆,却诸般讨好,得财也是为了讨好,那她的因在哪?果在哪?不爱自然也谈不上妒忌,可她却偏偏妒忌到阴毒的地步,对宋惠莲与西门庆偷情忍无可忍,更是设计让来旺儿夫妇“一个告官,一个上吊”。

我觉得宋惠莲勾搭上西门庆倒是历史的重演。宋惠莲原名金莲,和金莲的身世很像。先是被卖给蔡通判,房里使唤,后坏了事儿,嫁给厨子蒋聪,在来旺儿与蒋聪吃酒刮言,就把她给刮上了。生的有模样,性明敏,善机变,会妆容。容貌上还是没法和潘金莲,但比金莲一直应以为傲的“三寸金莲”还要小,她以此为傲,甚至拿金莲的绣花鞋来比一下,触到了金莲禁忌。躺在西门庆怀里,还说可意人儿,露水夫妻,向西门庆暗示她不忠。对于潘金莲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来说,哪里能忍得下?

潘金莲确实是八面玲珑,对人拿捏得特别准,玩弄于骨掌之间。她深知欲夺之先与之的道理,刚开始就为西门庆与宋惠莲偷情收拾铺盖,又在宋惠莲以为潘金莲偷听她讲话时,张势的向他炫耀这是西门庆告诉他的。闺房密事,如此私密又另人羞耻的事,怎么能够说,这在一个女人的尊严上是过不去的。由此来离间这俩人。后听到孙雪娥把这事泄露给来旺儿,来旺儿扬言要杀了西门庆和自己,就使用苦肉计,向西门庆告状,将孙雪娥毒打。又和西门庆说宋惠莲心向着来旺儿,激起他心中的妒意,借刀杀人,让西门庆除了来旺儿,也让宋惠莲觉得是自己做得孽,含羞自缢。

宋惠莲最终败给了潘金莲在于她还有一点良知,而潘金莲则心狠手辣,“人不要脸,树不要皮”,她对自己做得事毫无羞耻之感,真是为达目的,疯狂得发掘自己心中的恶。

把宋惠莲除掉,又开始事事针对李瓶儿了。李瓶儿有钱,长得又白。或许她也感觉自己活得很苦,到头来到头去都是为了点衣服首饰,所以特别嫉妒李瓶儿。得知李瓶儿又有了儿子,这内心的醋坛子打翻酸的,对李瓶儿总是冷嘲热讽,又设计去惊吓孩子,致使官哥儿早夭。李瓶儿嫁给西门庆后是想求个安稳的,有与他相濡以沫的愿望。但是背负着花子虚这个罪责,受不住内心谴责,且痛失爱子,脆弱的神经崩断了,香消玉殒。

潘金莲这个人内心也是够强大的,活的没心没肺,一日风流算一日,做了这么多孽,居然没有一点羞耻悔恨,佩服佩服。

人性本恶在她身上可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在西门庆病重之时,居然还欲火难烧,疯狂的攫取他最后一点精力。

西门庆死了,她越发不堪。她不安于守寡的寂寞日子,又跑去和自己的大舅子陈经济鬼混,还叫春梅也来和姐夫耍耍。她在用乱伦刷着自己的存在感吗?能不能消停点。天天都是在快感中度日的,死到临头,还在想着和武松搞事,全然忘记了自己曾杀了他的兄长。疯狂的女人!天真的女人!

我想到两个问题,倘若一开始武松就和潘金莲在一块了,潘是否还是会像之后那么淫荡?倘若她生下了一个男孩,那她还会这么疯狂的刷着罪恶的存在感吗?

感觉春梅就是她死后的续曲,和周守备(一个武将)在一起,性格应该和武松相似,不那么看重风月之事,即使生下了一个男孩,母凭子贵,但本性难移,荡妇还是荡妇。

写到最后,内心是有点奔溃的,这哪里还是人呐,全是阴暗面,没有一点希望的影子。只能说这罪恶的社会造就了这样的她,她能活着,兴风作浪,也看出她作为人最基本的生存欲望,但却难以找到她存在的价值。兰陵笑笑生塑造了一个淫荡无度的妇人,一个恶毒的人,也在告戒我们:人生贵在知足,克制自己的欲望,懂得自爱,方不负今生。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性与饮食都是人的欲望。其实在潘金莲放纵自己性欲这个角度,挺理解她的。可以说,她得病了,却不自知。如果你是一个靠节食拼命运动减肥的人,你只要有过一次爆发后来不节制,又没有良好的自制力,身边也没有朋友亲人约束着自己,就会发现自己的欲望是有多强烈,真得就是回到了动物性。欲望爆发的直接后果是暴饮暴食,然后又是无穷的罪恶自责。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毫无感觉的话,只能说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大不了入土为安。所以可能潘金莲是这种自暴自弃的状态,所以就随心所欲了,反正自己都已经这么痛苦了,看着别人欢笑很刺眼,因此得做一个破坏者。

人就是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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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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