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载有毒化学品的列车脱轨起火，黑烟滚滚遮天蔽日，致命气体风险迫使居民紧急疏散……
近两日，一起发生于美国俄亥俄州的列车脱轨事故引发全球关注。但诡异的是，这起事故已经是十余天前的“旧闻”。而在事故新闻发布会上，一名记者被粗暴地逮捕，更使得情况越发扑朔迷离。
当地时间2月3日，一列运载氯乙烯等多种有毒化学品的列车在俄亥俄州东部邻近宾夕法尼亚州的小镇东巴勒斯坦城脱轨，引发大火。6日，涉事列车中的氯乙烯被“受控释放”就地排放。随后，当地居民也在短暂疏散后被当地政府要求迅速回家。
此次事故虽然已被美国政府草草了结，但相关处置与结论不被当地居民信服，事故带来的次生影响也在不断发酵。面对大片死去的鱼和其他动物，以及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当地居民感到担忧和焦虑。
“当地民众很气愤的是美国政府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2月14日，在俄亥俄州留学的小黄告诉南都、N视频记者，周边居民对生活环境可能遭受污染的担忧与日俱增，已经有民众发布组织抗议的倡议。
一列运载有毒化学品的列车在美国俄亥俄州东部脱轨。新华社/路透
扑朔迷离的脱轨
当地时间2月3日，一列运载氯乙烯等有毒化学品的列车在俄亥俄州东部邻近宾夕法尼亚州的小镇东巴勒斯坦城脱轨，引发大火。事故现场火光冲天，升起的滚滚浓烟形成了巨大的黑色“蘑菇云”。
在美国俄亥俄州留学的小黄告诉南都记者，火车脱轨的地方是俄亥俄州的东巴勒斯坦地区，距离俄亥俄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交界处只有大概两公里远，整个火车脱轨事件给两个州的民众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据列车的运营商诺福克南方公司披露，发生事故的列车共有150节车厢。涉事列车中有20节车厢载有有毒化学物质，其中5节车厢装载压缩氯乙烯。另据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在给诺福克南方公司的信函，除了氯乙烯，在脱轨列车所涉车厢上还发现了乙二醇丁醚、丙烯酸异辛酯和异丁烯等3种有毒化学物质。
诺福克南方公司称，因为氯乙烯有爆炸风险，所以需要进行“受控释放”操作，即所谓在可控条件下释放这一有毒致癌气体，并让其持续燃烧。
列车脱轨引发大火。新华社/美联
当地时间2月6日，氯乙烯排放工作在事故发生地就地进行。由于氯乙烯燃烧产生的光气和氯化氢也是有毒气体，随大片烟云排放，促使当地政府强制疏散事发地点方圆1.6公里范围内的共4800名居民。
有关这起事故的信息，在早期却并未受到外界太多关注，事故发生后的一个插曲反倒使得情况越发扑朔迷离。南都记者注意到，在8日举行的事故新闻发布会上，美国媒体NewsNation的记者埃文·兰伯特在进行新闻报道时被警方粗暴地逮捕。
发布会现场录像显示，俄亥俄州国民警卫队的一名指挥官指责兰伯特在进行新闻报道时“太吵了”，双方发生了冲突。随后，兰伯特被警方逮捕，并被关押5小时后才被释放。
当地警方事后发表声明称，兰伯特对警员的人身安全产生了威胁，他被指控犯下非法侵入罪。而兰伯特则回应称，自己只是进行正常的新闻报道，反倒是他自己遭遇了警察推搡。
“当地民众很气愤的是美国政府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小黄向南都记者表示，列车脱轨导致有毒气体扩散后，周边居民对生活环境可能遭受污染的担忧与日俱增。很多居民感觉他们没有掌握足够多的信息，也不清楚“受控释放”和燃烧将对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突然死去的动物
列车脱轨事故发生后，有毒物质的泄漏对当地造成的影响正在显现。
当地一些动物已经出现了异常情况。俄亥俄州自然资源部表示，截至8日，化学品泄漏已造成7英里半溪流中约3500条小鱼死亡。距离事发地10英里的居民阿曼达·布雷希尔斯，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她饲养的鸡在事故发生当晚就逐渐失去活力然后死亡，“想象一下毒气能在一晚上杀死鸡，那对人类呢？”
在社交媒体上，居民们在分享事故发生后当地动物异常死亡的尸体照片。一些居民表示当地溪流中的鱼和青蛙正在死亡。
不仅是动物，当地居民的健康也受到威胁。有当地居民表示，“我起身出来，闻到一股非常非常浓的油漆稀释剂的味道，然后看到我儿子眼睛充血、开始咳嗽。”
当地经营一家奶牛场的居民泰勒·霍尔泽表示，事故以后他开始剧烈咳嗽及腹泻，自家饲养的狐狸开始生病、死亡。还有一位居民表示，他出现持续头痛现象。
当地应急部门6日对车载有毒气体进行“受控释放”操作。新华社/路透
“本次脱轨事故中涉及的氯乙烯是一种用于工业制造的有毒易燃气体。“华南理工大学污染控制技术与装备学术团队高级工程师黄皓旻向南都记者分析，在短时间内接触高浓度的氯乙烯，会导致接触者急性中毒，引发包括眩晕、头痛、心率减慢以及血压降低等症状；重度中毒患者会出现意识障碍甚至死亡等后果。
除了氯乙烯，此次事故中涉及的其他三类有毒化学物质同样对健康有极大危害。
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指出，丙烯酸异辛酯是致癌物，接触可造成皮肤和眼部烧灼疼痛，吸入可引发鼻喉不适、呼吸短促和咳嗽；吸入异丁烯可引发眩晕困倦；接触乙二醇丁醚可引起眼部、皮肤和鼻喉疼痛，以及血尿症、神经系统阻抑、头疼和呕吐。
俄亥俄大学空气质量中心主任凯文·克里斯特则表示，如果不疏散居民，在“受控释放”操作中燃烧的有毒化学物质有致命风险。燃烧殆尽后，这些有毒物质仍可能渗透在土壤中，需要清理干净。
不被信服的处置
事故仅仅过去几天，原本被疏散的居民便接到了可以回家的通知。
当地时间2月8日，俄亥俄州和宾夕法尼亚州政府共同宣布，被疏散的居民可以回家。两地政府表示，根据对事故发生地和附近居民区的空气采样的数据，空气中有关污染物的指标已经在安全值范围内。
方圆数公里内居民因面临致命气体威胁而紧急疏散。新华社/美联
据此，当地卫生部门确定居民们可以安全返回住所。当地时间2月12日，美国水务公司表示俄亥俄河的取水口的水质没有任何变化。当地政府称将持续监测当地的空气和水源质量，并为居民的水井提供免费检测。
尽管当地政府信誓旦旦地向居民保证了安全，但这并不能平息民众的忧虑。
身体上的不适让居民们对官方的处置和结论并不信服。当地居民詹娜·詹诺斯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事故发生后她就不断地在咳嗽，她很担心这一事故会给居民带来长久的健康影响。尽管当地政府保证地下水是安全的，但她发现自己用自来水洗澡后皮肤也开始变得不适了，这令她现在只敢喝瓶装水。
当地居民霍利迪也告诉南都记者，出于对有毒化学物质泄漏的担忧，他们家也储存了瓶装水。“因为氯乙烯，我们家已经购买了能够过滤它的淋浴喷头和水箱过滤器。”
有居民感到无所适从，“（我）非常焦虑，担心我身体是不是正常，清理得够不够，清理方式是不是正确。我们是不是需要做更多的清理工作？我们是不是要把东西都扔了，换新的？”
多位专家指出，本次泄漏的化学物质可能会对环境造成长远的影响。“燃烧氯乙烯可能会形成二噁英，而二噁英是比氯乙烯更糟糕的致癌物质，它可以在地下等环境存在多年。”卡内基梅隆大学化学教授尼尔·多纳休表示。
危险化学品研究专家西尔·卡吉亚诺也指出，泄漏的化学物质可以附着在房屋和家具上很长时间。“美国政府让疏散居民迅速回家的决定令我惊讶，我希望居民们能够对室内进行彻底的检测。”
长期污染的担忧
人们更担心的是，事故所带来的尚未明确的长久影响。
黄皓旻向南都记者分析，氯乙烯爆炸燃烧极易产生二噁英，二噁英具有不可逆的“致畸、致癌、致突变”毒性，被视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化学物质之一”，其一旦渗透到环境之中，就很难自然降解消除。
另外，进入空气中的氯乙烯会在几天内分解成其他物质，其中一些物质可能有害。氯乙烯及其分解产物通过沉降落到土壤及水源，存在污染土壤进而影响农作物的可能性。
而据公开资料，事故所在地俄亥俄州正是一个农作物的重要产地。这里位于美国中东部，是五大湖地区的组成部分，耕地占全州面积2/3以上，玉米、燕麦、干草产量居美国前列，还向城市提供大量水果、蔬菜，1850年农产品产量曾占美国首位。
此外，氯乙烯作为一级致癌物，在自然界中能够存在较长时间，相关有毒物质会渗透于当地土壤、地下水、湖泊水中，对当地生态系统会造成严重破坏。
俄亥俄州环保署表示，他们现在也不确定究竟有多少有毒物质释放到空气、水和土壤中。环保署称，“事故开始很难确定已释放到空气、水和土壤中的物质的确切数量。紧急情况结束后的评估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确定这些信息。”
事故对人们健康的影响也应得到重视。危险化学品研究专家卡吉亚诺提醒，当地的所有居民都应该进行体检，以便在调查本次事件的后续影响时提供证据，“我希望当20年后我们回顾这件事时，人们不会惊讶‘这里的癌症病例怎么暴发式出现’。”
与此同时，多家外媒2月9日发布声明称，本次事故处理中“还有许多未被回答的问题”，例如恢复公众信任、确保信息透明度、更新铁路行业的公共健康与安全政策等。
铁路通常被视作最安全的陆路运输方式，但有铁路工会人士指出，由于广泛裁员、人手不足，近年来这个行业正变得更加危险。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美国媒体公布的视频，此次事故中，列车在脱轨前大约32公里处就已经起火，但不确定是否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
小黄告诉南都记者，她注意到在当地社交平台上，已经有民众发布组织抗议的倡议，她和在当地读书的留学生们也将持续关注整个事件的发展，注意保护自己的权益。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周斐 杨苓妍
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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