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独属于母亲的本事,是我对家乡最大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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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资源丰富的时代,做什么似乎都要容易很多,比如想做厨师,去学嘛,各类烹饪学校,遍布街市的饭店,都是学习的好场所,再不济,也可以让家人当小白鼠,慢慢打磨自己的厨艺。想做美食家也不难,天南海北,只要有信心,敢尝试,多半也是可以成功的。

但在30年前,在物资缺乏的农村,在一个丧失了男劳动力的家庭,一个目不识丁的家庭妇女要有如何的巧劲,才能在简陋的厨房、破旧的灶台间,用并不丰富的食材,烹出美食,滋养一家人。

这位家庭妇女就是我的母亲。化平淡为神奇,在不充分中孕育出充分,犹如在一片枯草中长出美丽的花朵,这是母亲最大的本事。所以在那些给她洗菜切菜的日子里,在那些给她灶台下添火的时光里,在那些在锅边看着她忙碌的记忆里,母亲做饭的本事,母亲对待生活的态度,母亲对待别人的友爱通通传给了我,像涓涓细流滋润着我的成长。


30年前的农村,没有下馆子的习惯。亲戚朋友光临,也都是主人家出手,做一桌好饭好菜招待,客人酒足饭饱,剔牙喝茶,一派和乐。客人到来,母亲不允许我们上桌,基本都是夹一点菜,泡上汤,端到一边吃,这是她对我们最早的餐桌礼仪教育。我最爱吃鸡汤泡饭,饭在汤里翻滚,汤在饭里流淌,满满一大勺,一口含进嘴里,满足和幸福如春风扑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爱汤泡饭,汤最好是鸡鸭鹅汤,肉汤太油,鱼汤有刺,只有鸡鸭鹅汤最为爽滑。

那时家家都有菜园子,一年四季不同口味不同颜色。但最丰富的还属夏天,夏季的菜园,瓜果飘香,豆角茄子黄瓜辣椒西红柿,可清炒可凉拌,还可饭锅里蒸着吃。最经常吃的便是蒸茄子,茄子洗净切条,放入米饭中蒸熟,加入油盐,再配以葱花蒜末麻油提箱,是一道当饭吃不要菜,当菜吃吃不够的美食。每次摘回来的豆角,母亲将老嫩分开,老的清蒸,嫩的清炒,一菜两吃,别有风味。

那时家家有鸡鸭鹅猪牛羊,夏天小公鸡长大了,肌肉鲜嫩配上新摘下来的毛豆,最新鲜的食材根本无需繁琐的烹饪手法,浑然天成,香飘四溢。直到现在,我离乡多年,一到吃毛豆的季节,母亲总要给我寄一点过来,用她的话说“运费再贵也要寄”,她还总不忘让我们去买只鸡一起做着吃,但是她不清楚的是,外面买的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一到冬天,最盛大的事便是杀猪。“杀猪宰羊,忙坏了娘”。谁家杀猪便意味着过往这一年风调雨顺,但基本都是条件好一点的才舍得,等钱用的都把养了一年的猪卖掉。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来吃(猪血),称之为打猪晃,热闹一番。吃完再买点肉回去,挂在屋檐下,寒风风干,等到过年时,炒肉丝焖银耳炒雪菜,花样百出,样样好吃。那时,没有注水猪,没有瘦肉精,更没有添加剂,农村杀的猪都是粮食喂出来的,长了一年,猪肉紧实有味。小时候我家贫,杀猪的场景屈指可数,印象中,还是哥哥结婚那年,我们家杀了一头猪。新嫂子进门,冷清的家里终于添了一口人,母亲自然是欣喜万分,忙个不停,与人说话的语气中也满是自豪。

杀完猪便开始腌腊肉了,安徽的腊肉腊鱼之类的,也是有名的,与现在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肉是真正的土猪肉。腌制好了挂在太阳下暴晒,晒久了,离远处都能闻到那股子咸香。母亲经常会切一点放在米饭上蒸,肉中有米香,饭中有肉香,交相辉映,一口咬下,唇齿留香。

母亲炒菜不喜欢加水,她称之为干炒。荤菜如鸡鸭鹅,洗净剁好,放入锅内,大火爆干血水,再入姜片、油,翻炒,放盐,倒入开水,小火慢煮。母亲说不能放冷水,冷水会让肉收缩,败了味道。母亲炒荤菜只用猪油、菜油和盐、老抽,她喜欢放辣椒,葱蒜,但从不用八角香叶,后者香味太浓,盖住了食材原来的味道。青椒炝土豆丝,鸡蛋皮炒韭菜,清炒豆角……这些菜自她的手中端出,不见一点汁水,却可以让我们吃下一大碗饭。

父亲早逝,我家条件不好,记得有几年,为了粮食,农闲时,我们晚上就吃稀。家里养得鸡鸭鹅鸡蛋之类的也多半拿去集上换钱。所以对于吃什么,我们兄妹从不挑剔,但母亲也总能“变出”惊喜给我们。记得一次,母亲从屋后的水塘里抓了一条鲫鱼,单吃不够,于是便和茄子一起烧了。母亲将鱼两面煎黄,又将茄子切成均匀的圆片,裹上面粉放入锅中煎制,再和鱼一起烧,半汤半菜。鱼鲜拥抱茄甜,荤素结合,衍生出一种新的味道,我和哥哥狼吞虎咽,母亲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一个劲地提醒“有刺有刺”。这道菜现在有了时髦的名字—《鱼香茄盒》。

农村农忙的一天开始得很早,五六点天刚蒙蒙亮便下地干活,七八点钟回来吃早饭,肚子早已咕咕叫,光吃稀饭怎么能行?母亲总会说“我摊个馍馍”’。母亲拿出面盆,青菜葱蒜切碎放入盆中,一般是有什么菜就切什么菜,没有就葱蒜多放点,加入面粉和成面糊,烙一锅饼,便是一锅摊馍馍,配上稀饭咸菜,营不营养不敢说,美味扛饿是真的,足以支撑着我们挨过一上午的农活。

以上便是我的记忆深处对“美食”定义,手到擒来,顺其自然,好吃多吃点,不好吃也不会浪费,大家一起分享,不藏着不掖着,一边吃一边聊,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快乐和热闹翻倍。


母亲让我敬佩的还在于她的大度。在自家孩子都不够吃的年代,每当做了什么好吃的,母亲总是要给隔壁的奶奶送一点,一块鱼,两块鸡,或几块红烧肉等等,虽然不多,却从不曾间断。那位老人那并不是我的亲奶奶,一辈子没有生养,媳妇对她不好,也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吃。

小时候我们都是用大碗装饭,端到门口,一起吃饭,稀饭喝的呼噜呼噜响,菜嚼得嘎吱嘎吱脆,邻里见闻,家长里短,婆媳矛盾,好像和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拿来讨论,有时候母亲还会回来把菜端出去和邻居分享,自然我们也能经常吃到别家的。小时候真的是很快乐,因为大家都不设防。现在住在城市,关了门,锁了锁,左邻右舍不认识。

小时候我可能是村里的异类,当同龄的女孩子都在学做饭、做织毛衣、学纳鞋底时,我就在疯玩,放鸭放鹅放牛。婶婶们对我妈说“你不教她学点本事,以后嫁到婆婆家都不得人喜欢”,母亲总是笑着说,她不想学,不会就买吧,好好读书就行。所以记忆中,我搜寻不到母亲正儿八经地教我做饭,蒸馒头、纳鞋底、织毛衣的场景,只有我在灶台下给母亲不断添火的记忆,母亲时不时的喊我火大点火小点,于是我便知道了,火不能一味的大,也不能一味的小,而要根据锅内食材的性质、状态变换,不断的调整大小火。

现在,我也能操持一家人的吃喝,也能够亲手做出一桌好菜,引得别人的称赞,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母亲,虽未刻意学习,但一切都了然于胸。

我看着自己的母亲如何在贫瘠变出丰富,如何让孩子既得到营养又吃得美味,既能够最大化的匹配现有的条件,又能最大化的节省成本。这是独属于母亲的本事,我到现在还在学,还在跟着生活这位老师学。小时候一心想走出去,跳出农门。现在梦想成真,离家千里,但随着年岁渐长,我对家乡的牵挂却日益深厚,闲暇时间总想回去走走,最喜欢见的便是每次回去,母亲村口等我的身影。

小时候,我只是女儿,现在,我是女儿,也是母亲。我也希望母亲传给我的,我也可以传给我的女儿,就像我小时候曾亲见老家人的勤劳淳朴一样,也希望她永远不要忘了自己身上农民的印记和脚下泥土的芬芳,不要忘了即使艰难的日子也要乐呵呵的。

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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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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