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我儿子的骨头带一块回来吗?我想让他永远陪着我

首发:《狼行天地间》微信公众号

作者:旱地雪狼

7月13日晚上,二连正在执行18发急促射的口令时,敌军又一排炮弹袭来,一发炮弹落在三炮和四炮之间,四炮瞄准手吕进友被弹片打穿了右大腿;三炮手夏文荣右臂中弹,弹片穿过了他的腹部,倒地时怀里还抱着正准备装填的炮弹。

被同一发炮弹震晕的炮手闫民安,苏醒后看到怀抱着炮弹的夏文荣右腹部突突地冒着鲜血,急忙爬到夏文荣身边拨开他怀里的炮弹,然后一边从地上扶起他的身子,一边高声呼唤着夏文荣的名字……

但由于伤势过重,流血过多,这位颇有一点文才、天天坚持写日记,的战友,入伍才7个月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激战的当天晚上,团副政委曹德恒带政治处刘文普干事、卫生队医生赶到二连阵地,将夏文荣烈士的遗体护送至磨山野战医院,配合医护人员一起清洗遗体、整理遗容,并连夜护送至麻栗坡烈士陵园。

据统计,炮一营老山作战中牺牲7人,轻重伤40多人。这一伤亡数字,创下了炮兵师团之最。时任炮四师政委傅体贤打电话慰问炮一菅,他说,“我代表炮四师全体干战对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你们打出了军威师威,炮四师永远不会忘记你们”。虽然是未必由衷的即兴之言,但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这些话依然让官兵们心中感觉到了温暖。

昆明军区领导接见 夏文荣烈士的父亲和闫诗跃烈士的父母、妹妹

6月23日18点50分,接军炮指“对敌最大目标进行射击准备”的命令后,炮一营根据之前技侦分队的通报“此目标离敌二军区司令部很近”的信息,迅速确定目标,仅用2分多钟准备完毕。

10分钟后,军炮指下达了射击命令,全营一发齐射,3分钟后又打了一个齐射,内线报告射击效果非常好。紧接着一连向右、三连向左修正后又打了4个齐射,把正在看电影的敌军炸的四处乱窜、伤亡惨重,严厉惩罚了敌军的狂妄嚣张。

当晚12点,敌军广播电台罕见地对我军进行了诽谤和谩骂,据说第二天还举行了所谓的游行示威抗议。可见,对敌二军区司令部这一重要军事目标的打击,的确把他打痛了。随后,敌军对夭六阵地进行了更疯狂的炮击。为此,团营领导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幺六”阵地完全暴露了,炮一营必须转移阵地。

经团里反复争取,上级才同意先撤一个连,而且规定凌晨4点才能动。营里考虑夭六阵地炮床深,进出道路窄,凌晨4点根本来不及,于是果断提前2小时让最为暴露的炮一连率先撤离,并把事先向当地老乡10元一棵买来的芭蕉树伪装成火炮,麻痹敌人。同时,果断命令二连、三连人员离开火炮,分散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隐蔽。

当天夜里,一场艰难地火炮撤离战斗打响了。其中,有一门火炮位置因炮床太深,且土质软、退出通道坡度大,炮车下去牵引火炮的时候车轮一个劲打滑上不来,车管助理员普应龙立刻调来了一辆带有绞盘的牵引车,两辆车共同用力,折腾了很长时间才把这门炮拉出来。

早上6点多钟,当一连最后一门火炮撤出阵地后,敌军的炮弹就覆盖过来了,伪装的假火炮阵地瞬间被夷为平地,营连干部在庆幸的同时也都是一身冷汗。时任团长的朱明湘在观察所看到一营炮阵地一片火海,焦急的要一营迅速上报人员伤亡和战损情况,结果得知炮一营无人员伤亡且装备没有损坏,一颗高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上级终于同意二连、三连陆续撤出,两个连队这才趁着夜暗薄雾依次撤出阵地。至此,炮一营结束了在夭六阵地的作战使命。

随后,炮阵地转移到了交趾城的三转弯公路沿线。由于敌军炮弹经常落在这一区域,构筑阵地只能夜间进行。当炮床挖好后,战士们披着白色床单,站在道路两边引导车辆火炮摸黑进入阵地。占领阵地的第二天立即投入了战斗。

战士们正在保养大炮

在随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一营在三转湾阵地对越军的几百个目标进行了有效打击。特别是完成了对敌7.12加强师规模反扑的炮火打击任务。同时,也承受了敌人炮火的袭击,轻重伤和牺牲的人数比夭六阵地又有增加。随着炮四师18团、49团、213团陆续投入战斗,彻底压制住了敌军炮火,战场形成了一边倒的局势,越军的火炮再不敢轻易发言了。

7月17日,团后方指挥所会议通知:三营7月19日22点撤出阵地,前往磨山边防十五团待命;一营7月24日22点撤出阵地,25日15点在茨竹坝地区完成射击准备(注:五团二营年初就开赴河口侧翼支援老山作战)。茨竹坝当时没有敌炮威胁,而且,上级还派车拉来了大水泥管作个人掩体,火炮工事根据当面敌情和多山、多石的实际情况,构筑为半掩体工事;各连指挥分队也到相应位置开设了观察所,炮一营在茨竹坝做好了各项战斗准备。

8月上旬,11军撤出老山战区由一军接防,炮一营也就结束了茨竹坝的行动。在撤出麻栗坡后不就,一营踏上了返营归程。

参战返营后,炮一营在评功授奖过程中,不但没有争功、邀功现象,相反,干部、党员带头不要功,主动把有限的名额让给战友,本来炮一营有可能出战斗英雄,牺牲的战友也有可能评的功会更高一些,但由于诸多原因没有实现。

而且,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老山作战中唯一指挥4个炮兵连(含边防十五团炮营加农炮一连)作战的营级单位,一营竟然与最低一档的集体三等功都无缘!面对这一切,炮一营官兵虽然感到很无奈,但想想那些流血牺牲的战友,活着的人也就泰然处之了。

不久,炮一营顺利的由战时转为平时,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工作和训练秩序。在平战转换期间,部队保持了高度稳定,没出任何非常事件。由于炮一营是参战部队中直接从战场回到营区的部队,因此,总政的一位处长带着3个人来了解部队平战转换的有关情况。当提到有的部队回撤后因评功授奖、干部提拔等各方面的原因出了事,问炮一营这么稳定是怎么做到的。陈林营长告诉他们:“部队在整个作战中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有那么多战友流血牺牲,能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36年,弹指一挥间!回顾炮一营老山作战那段经历,虽不敢言惊心动魄,但也令人荡气回肠。在老山战场,炮五团一营捕捉和打击的目标、发射炮弹的数量、观察所炮阵地的凶险、构筑转移阵地的次数、战伤牺牲人员的层级和类别,在老山作战中的所有炮兵中是绝无仅有的。

炮一营官兵在那场战争中,为了祖国的利益、边疆的安宁,履行了自己的神圣使命和个人的职责担当,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血与火的淬炼。当然,如果说还有什么些许遗憾的话,那就是战后炮一营不应该与集体功无缘。尽管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但对于竭尽全力、圆满完成作战任务的炮一营官兵来说,集体荣誉,是他们贯穿作战始终的一个精神追求。因为荣誉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军人不怕牺牲,不怕流血,就怕被遗忘,当年还真就缺了这么一个肯定。

然而,这就是历史,谁也无法改变。但愿在新的强军兴军路上以及未来的战争中,尽可能少一些自以为是,多一些实事求是。(据有关领导介绍,战后,14军已确定为炮一营请功授称号,但炮四师为了荣誉,善意地要求炮一营的评功授奖由师里直接申报。结果阴错阳差,英雄无名、功臣无份,崇高的集体荣誉也就与炮一营擦肩而过了)。

半年后,老山作战胜利结束。炮五团烈士善后处理工作随即展开。一营副营长李建国带着一包宋强烈士的遗物:一套军装、一件军大衣、一块手表,来到了贵阳宋强的爱人刘丽芬的住处,当李副营长刚一把宋强牺牲的消息说出来,刘丽芬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李副营长急忙扶起刘丽芬,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安慰她的话一时也说不出来了。过了片刻,李副营长安慰她:“宋强是为国家牺牲的,他是英雄,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刘丽芬听到这情绪稍稳定一下,突然转身抱起还在襁褓中刚刚6个月大的女儿,对李副营长说:“宋强他既然是英雄,是烈士,你就把孩子带走吧,我无法把她养大成人啊!”说着哭着就把孩子往李副营长怀里送。

李建国接过襁褓中的孩子,一边用手轻轻地拍着,一边十分动容地说:“好吧,我把她带回去交给组织,等她长大了我们会告诉她,她的爸爸是英雄,为国捐躯的烈士。”李建国稍微停顿一下又问刘丽芬“姑娘要问到她的妈妈是谁,我们该怎么回答?”

话音一落,刘丽芬又猛然扑过来,把女儿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好可怜的孩子呀,爸爸一眼也没看你,还没给你取名字就死了啊!”这时李建国副营长也擦了把眼泪,赶忙把宋强牺牲的整个过程、临终遗言和宋强被追记二等功的事都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完只见刘丽芬手拍着心爱的姑娘哭诉着说:“宝贝啊,你爸给你起了个名字了,叫宋思昆。以后就叫你宋思昆了啊。”

宋强烈士的墓碑

资料照片

有人曾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遇到宋强的岳母、妻子带着年幼的女儿宋思昆前来扫墓。宋思昆惊奇地看着外婆在墓前烧纸,妈妈哭泣流泪。她听妈妈的话,在爸爸墓前磕头。妈妈对她说,爸爸化作了这块石碑,小思坤很奇怪,这这里到处都是一样的石碑,为什么单单要对这一块石碑……

第二天,李副营长长途跋涉来到贵州省长顺县广顺镇来远村看望宋强的老母亲。老人家是一位从未出过远门的老农妇,80多岁了,一脸沧桑,满头白发,精神矍铄,一见来人是个军人,忙起身让座。李副营长赶紧上前扶老人家坐下。

沉默了片刻,李副营长叫了一声老妈妈,然后很沉痛地说:“你儿子宋强为保卫国家光荣牺牲了!”

老妈妈微微动了一下身子,轻声说了句“你来了,他没来,我想到了。”停顿了一下,老人家问:“我儿子是英雄吧?”接着第二句是“能把我儿子的骨头带一块回来吗?我想让他永远陪着我。”

这位伟大的母亲,在宋强牺牲后的第二年,她老人家也安然辞世了。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尽管老山作战已经过去30多年了,但当时的战斗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30多年前,部队刚刚经过一场“文革”浩劫、战斗力正处于低谷时期的解放军官兵们,硬是用血肉之躯和钢铁般的战斗意志,捍卫了祖国的安全和荣誉!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英雄!

向英雄致敬!!

———— 未完 待续 ————

© 版权声明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分享